中国历史上一次赏石高峰的浩劫

我们的赏石文化,历史悠久,内容丰富,人文厚重,有着极其重要的研究价值。对它的极积意义,今日研究者甚多,讨论、探讨的方式也涉及到众多领域,这是一件十分可喜的事。我们在研究它极积意义的同时,是否也应该注意到它曾经有过的消极一面和发生在中国历史上的负面影响?当人们在为今日中国各个方面高唱凯歌的同时,是否有必要了解一下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可悲一页。
就赏石高峰而言:纵观历朝历代乃到今日,都莫过于北宋的徽宗年间。宋王朝从真宗到徽宗的几代皇室内宫,嗜好花木奇石,珍玩古董,人文字画,已成了贯常习性,到徽宗时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徽宗本人在书画方面造诣颇深。现在所见徽宗作品和微宗时代的作品已成为中国书画界的骄傲,并造就了“唐书宋画”的美誉,颇受书画界、文学界和收藏界的高评。正是这个高评的背后,造成了好雅之风的盛行,弥漫朝野上下,朝政纲纪空前糜烂,民穷至极,导致了国力衰退的严重后果。这种风气直接影响到随后的钦宗时期,最终沦落到兵败国亡的可悲下场。徽宗本人也落得位失人囚的悲惨结局。这可能就是中国历史上“玩物丧志”的典型范例。
徽宗赵佶不理朝政,整天沉迷在书画石玩之中。把国家大事当儿戏的交给蔡京、童贯,高俅之恶流经营,一个政府的败迹便可想而知。
岳飞在著名的《满江红》词中愤慨写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靖康耻”就是指发生在北宋末年的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北宋王朝被金国灭亡的奇耻大辱。靖康二年阴历二月,攻入北宋国都汴梁《今开封》的金军,将太上皇宋徽宗赵佶与其子宋钦宗赵桓擒获,剥夺帝号,贬为庶人。三月二十七日,徽宗及其后、妃、王子、龙孙数千人,被金军押上800余辆牛车解押北上,于五月十八日抵达燕京《今北京》。徽宗被关押在今北京的延寿寺,皇室子孙被关押在仙露寺。七月初十,经山西押解而来的钦宗也到达燕京,关押在悯忠寺。徽、钦二帝在燕京关押期间,受尽凌辱,一扫昔日帝王之威。不少皇室宫女,乃至公主,被金兵掠去作姘,徽宗也被迫将宠爱宫女曹氏亲奉给金军头目为妾。随后,徽、钦二帝又转碾押送到位于今黑龙江省的极北苦寒之地“五国城”,到死也没能再返宋地。徽宗囚死于1135年,钦宗死于1156年。直至后来的南宋高宗时期,金国为了缓和矛盾,这才将二帝的遗骸归还宋朝。
透过历史,我们应该更深刻的认识和了解那段曾经发生的惨痛教训和历史渊源。。
南宋翰林学士洪迈在“荣斋随笔”卷第十五开篇处写到;“宣和间,朱勔挟花石进奉之名,以固宠规利。东南部使者郡守多出其门,如徐铸、应安道、王仲闳辈济其恶,豪夺渔取,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志,而未即取,护视微不谨,则被以大不恭罪,及发行,必撤屋决墙而出。人有一物小异,共指为不祥,唯恐芟夷之不速。杨戬、李彦创汝州西城所,任辉彦、李士涣、王浒、毛孝立之徒,亦助之发物供奉,大抵类勔,而又有甚焉者。徽宗患其扰,屡禁止之,然覆出为恶,不能绝也。”
从以上文字不难看出:当时的朝庭上下,官宦郡守无不以花石豪取而争宠,以美伦奇巧而获利。天子爱石,谁人不奉,皇上喜欢,谁敢私货。贪官污使便趁机大刮民脂,强取民膏,结果是闹得国体损失。民不聊生,市不守业,军不用武,官不事国,岂有不亡之理,不灭之故?当时南方各地农民所迫无奈,便出现了方腊造反,梁山聚义,金军强入之恶果。一个好端端的大宋江山就这样断送在这位视雅如痴的庸君之手。
当时的北宋国都汴梁城,皇家园林,宫妃庭苑,每年要从南方征贡奇花异草,珍石巧木已成惯例。真宗时,南方诸郡,每年向皇室进贡奇花异木上千株。由于路途遥远,交通闭塞,等到这些活木鲜花转运到开封,早已是枯死八九。如此的耗资搬运,空费财力,自然引起部分朝臣的反对。有大臣便上奏要求免除,迫于舆论压力,进花之事只得减缓,时断时续,但最终没下决心断绝,其负面影响依然远播九州。
酷爱书画奇石的徽宗即位后,在前朝喜花爱木嗜好的基础上,加上了花石的偏爱,整个朝野上下从喜爱花木迅速转向了珍爱花石。一时间,“垂意花石”之风迅速弥漫。朝权重臣,宦官郡守为了讨好徽宗,首先在江浙太湖一带广泛搜集奇石运往开封。这事被一个叫朱勔的人获悉后,情况就发生了根本变化。小人得志,危亡社稷,是中国历来颠覆国柄的罪魁祸首。
朱勔是苏州一带富豪子弟,他和他的父亲朱冲为人乖巧,精于取媚悦上之术。他们曾经结交过被贬南徙的蔡京,当蔡京再度得宠后,便通过蔡京的关系向徽宗进献花石异类,令徽宗大喜过望,并给了他们父子不少封赏。1104年,受到宠信后的朱氏父子,开始大举收送奇花异石。运河的官船以每10条编成一组,称为“纲船”,朱勔动用大形船队运输花石,至此“花石纲”一名响誉海内!施耐庵在水浒第十二回“梁山泊林冲落草,汴京城杨志卖刀”一节中就有了故事。那汉子道;“洒家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姓杨、名志。流落在此关西。年纪小时,曾应过武举,做到殿司制使官。道君因盖万岁山,差一般十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洒家时乖运蹇,押着那花石纲,来到黄河里,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赴任逃去他处避难。------”
这段有趣的文字虽然不是正史,但与史事是相符的。至少施耐庵收集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和耳闻了太多的民间口传,这才成全了他的“水浒”名著。
由于运送花石大得徽宗欢心,朱勔青云直上,从一介平民升任防御使,权倾江浙两省。最后竟然将这个从没穿过军装的跳梁小丑以“战功”之名晋升为节度使。在朱勔的“示范效应”之下,全国各地官员和大内宦官争先恐后地进献花石,就连宰相这样的“重臣”,也借花石之道竞相争宠。蔡京为了独得“功劳”,一面指责别人扰民太过,一面自己建造巨船高达2400余艘,并动用军队来押运送花石。另一位宰相王黼为了与蔡京争宠,另设专门机构亲自掌管船只,不惜调用南粮北调的国粮运输船只,官船不够又征用民船。花石之祸愈演愈烈,形成一场波及全国的大劫难。
被花石纲淫征暴敛的南方诸省简直弄得乌烟瘴气,出产花石最多的江、浙、皖等地方,百姓惨遭涂炭,人民水深火热。睦州青溪(今浙江淳县)地方,盛产各种花石竹木。方腊自家有漆园,平时靠这园子里生产的作物勉强度日。自从朱勔办了花石纲以后,方腊家屡遭勒索,当地农民深受花石纲之苦的悲惨现实唤起了他对官僚恶棍的仇恨,势不两立的斗争意识彻底唤醒。被激怒的贫苦农民在方腊号召下,一呼百应,迅速形成了大规模的农民革命运动。虽然这次农民运动最后以失败告终,但它严重打击了北宋王朝的花石之风。
与此同时,山东的水泊梁山,也是英雄云集,造反聚义已成气候,从而演绎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革命。虽然南北两大势力最终走向对立,但它在客观上震慑和动摇了北宋王朝。
当金兵四面围困宋都时,大宋王朝已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这时的宋徽宗再也没有了游赏山石的闲情雅兴,无奈之下便自名教主地做上了太上皇。以退居二线的形式企图缓解内外矛盾,传位于太子赵桓,是为钦宗,立号靖康。赵桓在东宫太子时,并没显示多大能耐,继位后到是迫于形势,使出了罢蔡京、贬童贯、斩朱勔,以挽救北宋王朝之危亡。然而,北宋江山已是大势所去,哪里还有无力回天。
金辽攻城甚紧,城中百姓怨声载道,共斥花石纲之祸国殃民。钦宗为了笼络人心,命取禽鸟十万,尽投汴河以示诲意。然而,这不过是雷电击痴乱指树,虎追穷途枉抛冠,毫无实际意义。为了固守京城,以付一顽,市民拥入山中,以屋为薪,凿石为池,伐竹围篱,纷乱之中其破坏作用也算空前绝后,连几千头麋鹿,也被宰杀诒尽,充做了守城将士的食粮。怎奈金兵势大,周边城池纷纷失陷,开封最终成了一座无援孤城。钦宗坐困愁城,苦苦支撑,到靖康元年的闰十一月,朔风北来,雨雪沓至,汴都皇池城破瓦解,徽、钦二帝被劫北去。在仓皇辞庙之时,昔日的万岁山早已残垣断壁,不复旧貌。
入城后的金人,大掠京都,连徽宗曾经喜爱之石也不曾放过。如今已知北京的北海、中南海、故宫等处的太湖石多为艮岳旧物,其它就不言而喻了。
北宋的败亡纵有太多原因,但说来道去,花石纲、万岁山之祸总是难逃其咎。元代郝经曾有诗云:“万岁山来穷九州,汴堤犹有万人愁。中原自古多亡国,亡宋谁知是石头。”
让我们再来看看亡国后的国民遭遇,洪迈在荣斋三笔卷第三中写道:“元魏破江陵,尽以所俘士民为奴,无问贵贱,盖北方夷俗皆然也。自靖康之后,陷于金虏者,帝子王孙,宦门仕族之家,尽没为奴婢,使供作务。每人一月支稗子五斗,令自舂为米,得一斗八升,用为糇粮。岁支麻五把,令缉为裘,此外更无一钱一帛之人。男子不能缉者,则终岁裸体,虏或哀之,则使执爨,虽时负火得暧气,然才出外取柴,归而坐火边,皮肉即冻落,不日则死。------”
历史是一面镜子,由此我们又想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倭寇占领中国后的中国百姓之遭遇,亡国奴的滋味应该说让中国人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磨难,中华后人当引以为训。
今天我们所说的赏石文化是不是同样也有负面作用,是不是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在腐败猖獗的现实生活中,这石头的负面作用似乎不可低估?
宋徽宗本人,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很有影响的书画艺术家和奇石鉴赏家,可他却偏偏当上了皇帝,这就使得中国历史走了一段不小的弯路,也给中国历史涂上了灰暗的一页。
今天我们提倡中老年朋友退休后赏玩奇石,用以充实自己的生活情趣,未尚不可。把奇石作为商品,流通和扩大到更广泛的领域也很自然。我们把它作为文化现象来谈论,作为一种经典文化来研究,发挥其积极作用,用以调节生活,和谐社会也无可非议。正是基于这些原因,我们是不是更应该了解历史,多一些这方面的历史知识比不知要好得多。我们也可以通过了解历史,用以审视今天的某些丑陋现象,不也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玩物丧志对整体而言,可能不被接受,但对个体而言,还是真实存在地。喜好和占有是一对孪生兄弟,强打与恶要也如同姊妹手足。投其所好,更是历代奸佞巴结权贵的贯用手法。今天暴露出的众多特大腐败案例,那些取巧拉人下水的阴险理论就是“不怕你有嗜好,就怕你没嗜好。”投其所好钓大鱼,损公肥私亏国家,已司空见惯。士人在位,谁又没点耆好呢?
付诗一首;
徽宗原本做书画,也可当名赏石家。
无奈王权擎在手,江山蜕败铸臃疤。